夏天的汃州如火爐般乾燥且悶熱,沒了早前梅雨季的濕噠噠。幾隻大鷹盤旋在汃州的天空中,似乎總在虎視眈眈這座城市裡的打工仔,若有誰倒下也許就會成為它們的獵物。
離開律師樓後,陳智偉的肩膀反而輕了;空蕩蕩的律師樓裡只有他跟律師兩人再加一張白紙黑字,在踏入律師樓前他還在想應該怎樣跟前妻周芷欣好好告別,可她早早簽完字就走了。
「到底為甚麼會走到這一步呢?」陳智偉朝著天空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反問自己。
三年前陳智偉跟談了七年的前女友和平分手後,就遇到了周芷欣,或許是因為七年之癢過後的暴風雨來得太突然,他瞬間就跟周芷欣擦出火花,兩人迅速談起戀愛,被愛情沖昏腦袋的一段時間,加上身邊三姑六婆們的不斷洗腦他們是時候結婚了,陳智偉也就選擇了跟周芷欣拉上天窗。當他的前女友聽到他寧願跟一個認識不到一年的新女友結婚後,氣得差點就要拿起桌上的水潑他。
有人說大部分人最終的結婚對象都不是自己的最愛,結婚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可大部分人總都是在對的時間裡遇到錯的人,在錯的時間裡又遇到對的人,想要在對的時間裡遇到對的人,那可就難了。
戀愛跟結婚始終都是兩碼事,陳智偉跟周芷欣最初的火花確實很燦爛,如煙火般把黑夜照得明亮,他以為自己找到了自己的靈魂伴侶,婚後兩人也同樣甜蜜,可一日是警察,也就意味著二十四小時都是警察,在出發去度蜜月前,陳智偉被姜志聰緊急召回局裡說是發現了五年前碎屍案歹徒的行蹤。
那時年近三十的陳智偉為了讓兩人婚後的生活可以過得更好,他將事業放在第一位,畢竟這幾年來汃州的房價跟北京的霧霾一樣直線飆升,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汃州政府說房價高漲是因為土地問題,作為一名公務員陳智偉也深知那是廢話,汃州雖山地多,但土地資源並不貧瘠,他無法理解政府為何要以各種藉口去把郊外公園變成居住地。
一想到郊外公園陳智偉頭又大了,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想為何屍體周邊沒有留下搬運的痕跡。一聲叮鈴聲陳智偉身後騎車的大叔把車頭一拐,顛簸地繞過陳智偉身邊,留下一句謾罵聲。
「對不起。」陳智偉打開手機迅速地發了個訊息,不久後訊息下方的灰色勾轉成藍色勾的已讀狀態。
一陣風拂過陳智偉那亂糟糟的頭髮,他摸了摸自己下巴的鬍渣,在路中間朝樹上的蟬伸了個中指。
李子豪在交通部看了一宿的監控,零突破想要回家洗個澡再戰,剛進家門就碰到準備上班的老爸,他老爸看著一臉憔悴的他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訓斥他自討苦吃。李子豪怒瞪了一眼他的老爸,要不是他老媽及時跑來勸阻,想必兩父子又要開火了。
「你就聽一下你爸的意見,別總是跟他頂嘴。」李子豪的老媽將他爸送出門後轉頭對李子豪說,李子豪並沒有接話。
隨著水龍頭裏冒出的水氣,他將自己的頭潛入浴缸中的水,他的耳邊被嘩啦啦的聲音包圍著,他閉著眼在水中換了一口氣。
當張靜怡找到鐘寺洋的老婆時,她有點驚訝於鐘寺洋老婆的冷淡態度,一句死得好讓張靜怡沉默了一會。不過她很快就發現在鐘寺洋的老婆身上周旋是有點浪費時間,他們兩夫妻已離異兩年多。據鐘寺洋的老婆透露她跟鐘寺洋離婚是因為鐘寺洋偷吃,而且還不止一次,她跟汃州那些忍氣吞聲的婦女不一樣,她可無法原諒出軌的丈夫,甚至連見也不想見,這也是為何離異後她跟鐘寺洋從未有過任何聯繫。
鐘寺洋雖然好色,但他在商界中也確實做得風生水起,成長於商業家族的他,從小就受商業氣息的熏陶,大學畢業後從海外回流至汃州就迅速地成為汃州中小企協會的副主席,被商界看作新星。張靜怡走訪了與之打交道的商人,無不搖頭表示與鐘寺洋的交情不深,張靜怡暗暗感歎人情世故總是在這種時候才能看得出誰是真朋友,大難臨頭各自飛也並非說說而已。
不過張靜怡還是找到了一個跟鐘寺洋有點交情的人妻小慧,小慧說她跟鐘寺洋是在一次酒會上認識的,經過鐘寺洋不斷地獻殷勤後他們最終發生了肉體關係,隨後他們就成為了婚外的性伴侶。張靜怡一邊作記錄一邊問小慧鐘寺洋最近是否有任何異樣,小慧用她那大紅嘴唇輕輕吸了一口煙後搖了搖頭。張靜怡憋著氣,她並不喜歡煙味,而且十分討厭煙味,她的老爸就是因為抽煙導致肺癌走掉,不過她並沒有表現出內心的厭惡感。
「好的,謝謝你的配合,如有需要我們會再次聯絡你。」張靜怡剛準備合上記錄本,小慧把她叫住了。
「要說最近有甚麼奇怪的話,就是鐘寺洋在床上變得粗暴起來。」說完小慧用舌頭舔了舔自己的紅嘴唇,一臉滿足的樣子。張靜怡不知道這種訊息有多大價值,但她還是一字不漏地記錄下來。
至於鄭駿財方面,張靜怡則沒查到甚麼有用的訊息,據他周邊的鄰居介紹鄭駿財這人有點宅,平常總是遊手好閒,終日沉迷於網絡遊戲中,並迷上外圍賭博,欠下一身債務,從未見他跟誰有任何來往。他們說鄭駿財住在農民房裡也有好幾年,起初鄭駿財在一皮包工廠裡當工人,可隨著汃州經濟的快速發展,許多工廠都倒閉了,當中就包括鄭駿財的那家。
下崗後,鄭駿財就成了無業遊民,其他人並不知道他目前是靠甚麼為生。走在張靜怡前面的幾名偵查員剛一踏進鄭駿財的家就退了一步,張靜怡問他們怎麼回事,原來鄭駿財的房間亂得跟垃圾場似的,空氣中瀰漫著一大股腐臭味,地板上堆著發黑的杯麵,時而還能看到把這當遊樂場的蟑螂出沒。
果然夠惡心的,張靜怡帶上手套跟口罩,每一腳隔著鞋子都能感受到地板的黏糊糊,鄭駿財的整個房間裡除了一部電腦外,甚麼家具都沒有,張靜怡讓偵查員把電腦拿走交由技術人員破解查看是否有任何線索。
在接到江嘉佳的電話後,陳智偉就立刻趕了過去,再次看到鄭駿財和鐘寺洋的大體時,他就更想迅速破案。不久前他才被姜志聰叫回局裡訓斥,質問他為何要跟記者碰撞,導致現在汃州的水果日報大大個字寫著警方打人,水果日報唯恐天下不亂汃州的市民都知道,唯獨姜志聰充耳不聞。
江嘉佳撥開鐘寺洋的頭髮,用手指了指示意陳智偉仔細看,陳智偉湊近仔細觀察了死者的頭皮,發現上方有一個小孔,江嘉佳又用手撥開鄭駿財的頭髮,陳智偉驚訝地發現同樣有一個小孔,他疑惑地看著江嘉佳。
「對,就是這小孔,起初在現場時我就說過大體除了生殖器的外傷外,並沒有明顯的致命傷口,現在解剖屍體後我們發現其致命傷口就是這小孔。」
「可是……」江嘉佳看出了陳智偉的疑問,打斷了他的話繼續說「一般來講普通人認為心臟停止後人就死了,可醫學上認定腦死亡才是真正的死亡,而他們兩人就是被刺穿大腦直接腦死亡。」
看著頭皮上的小孔,陳智偉那充滿血絲的眼睛凸得幾乎要爆掉,他有點不相信這麼一個小孔就可以導致腦死亡,更何況汃州目前也沒有這種以一小孔就刺穿頭骨的技術,可當他看到屍檢報告後,他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了。
「這怎麼可能,那麼凶器是……」
江嘉佳也無奈地聳了聳肩,表示她們正在研究凶器的類型,以及兇器有可能是來自海外的,然後她又指了指報告中的一行字,陳智偉更疑惑地看著江嘉佳。
「是的,死者的大腦還被注入水銀,不過經分析那是死者死亡後才被注入的。」
「可用意是甚麼呢?」陳智偉的食指跟中指不斷交替敲著桌子,江嘉佳知道那是他想不通問題時的小動作。
一陣鈴聲打破了冷庫的死寂,張靜怡說技術人員破解了鄭駿財的電腦,發現他在這個月初在遊戲裡收到過一封匿名的消息寫著「你們這群賤人全都得死!」,根據發送者的 IP 他們抓獲了一名嫌疑人徐賢達,可是徐賢達說那不是他發的訊息,並表示自己的手機在上個月就被小偷偷走,而且也曾報過警,表示警方會有記錄,經張靜怡查證,確實有這個記錄。
偵查室裡徐賢達有些惱怒,他認為警方這是在濫用權力,想要隨便找個人來當替死鬼,好跟媒體交差。陳智偉跟他說明了情況,表示即使是例行也需要走個過場,證明他與本案無關的話,他就自然可以走。徐賢達一臉不滿地回答著陳智偉的詢問,更多情況下他都是閉口不談讓陳智偉跟他的律師去談,並表示他會聯繫媒體曝光警方濫用權利,以及起訴陳智偉等人。
陳智偉並沒有理會徐賢達的抗議,而是繼續一連問了數個問題,當提及「你們這群賤人全都得死!」這短信內容以及鄭駿財和鍾寺洋的名字時,陳智偉發現徐賢達的瞳孔有那麽一絲放大,張靜怡敲了敲偵訊室的房門,在陳智偉的耳邊嘀咕了一聲,陳智偉皺了皺眉頭又面無表情地朝徐賢達說他可以走了。
站在門口的律師畢恭畢敬地跟徐賢達道歉,徐賢達甩開他的手質問為何那麽慢才來,然後又轉身指著陳智偉說他要起訴陳智偉,陳智偉做了個請便姿勢,徐賢達就摔門而走了。
「那現在怎麽辦?我們又似乎回到原點了。」
陳智偉看得出張靜怡眼神裡透出的細微不安以及失望感,他拍了拍張靜怡的肩膀讓她派幾個調查員去暗地裡盯著徐賢達。張靜怡瞪大眼睛看著陳智偉,雖然她不太理解這麼做有何意義,因為經調查後她已確認兩死者的死亡期間徐賢達都有不在場證明,而且徐賢達跟鄭駿財及鐘寺洋兩人也是平行線的關係;,她不由自主地想陳智偉不會是病急亂投醫吧,但她還是以微笑的表情說了聲是。
張靜怡離開偵查室後,陳智偉從衣服裡掏出煙,剛點上煙就觸發了頭頂上的煙霧報警器,他急忙把煙滅了。偵查室裡的空調跟會議室裡的空調一樣,冷得讓人發抖,可此刻陳智偉只覺得渾身發燙,每一冷空氣都刺激著他的感官,他一屁股坐上桌子自個閉起眼來。
「你們這群賤人全都得死!」這句話一直蕩漾在他的大腦中,究竟你們是指誰,除了鄭駿財跟鐘寺洋外,難道還有其他人,如果是的話,那不就代表著會有下一個受害者,陳智偉的眉頭越鎖越緊。
一連好幾日的零突破,姜志聰唯有召開緊急記者招待會,呼籲有線索的公眾主動站出來,怎料記者一面倒地提出是否警方辦事不力以及有關是否有濫用權力的情況,姜志聰見場面開始有點失控就迅速逃離了現場,留下陳智偉在那鬥智鬥勇。
「師傅,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麽做?」陳智偉彎腰剛準備放上他尊師最喜歡的白菊時,就發現地上的白菊,從外觀來看應該是早前天放上的,可是這些年他來拜祭他師傅時從未見過有其他白菊,而且知道師傅喜歡白菊的也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風吹過不遠處的草叢,發出詭異的呼嘯聲,陳智偉抬頭看了看天空,依舊有幾隻老鷹盤旋著,耳邊又傳來幾聲蟬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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